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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零-:终结

章节-零-:终结

章节-零-:终结

<1>

他隐匿于城市的阴影中,凝视着不远处的摩天大楼。

尤克特拉希尔(Yggdrasil)——世界最为顶尖的科研机构。

拥有着最先进的设备与最尖端的技术,近半个世纪以来的所有发明与发现都与这里有关。

48楼--危险品保管室的深处--一台不起眼的电脑——这是他此次的目标。

插入U盘--等待[确认]窗口弹出--按下[Enter]键——这是他此次的任务。

很简单,但前提是他能够活着到达那里。

大楼拥有几乎无死角的的监控网与不下百名的精锐警卫,以及从未向外界披露过的[异旅者]型号的战斗用机器人。

而没有进入许可的话,甚至连接近大楼都做不到:[无形墙壁]将整个大楼都笼罩在内,安装在大楼外侧墙壁上的自动炮台则会将一切企图入侵之人轰成飞灰。

“我们这边准备好了。”耳边响起了熟悉的--所谓[友人]的声音。

“30秒后执行。”他回答道。

“明白了,祝你好——”

没等对方说完,他就摘下耳麦丢进了一旁的垃圾桶里。

显然,他不可能拥有进入许可,

显然,这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显然,他不可能放弃,

因为——

“有些事,我必须去做,有些事,必须由我去做”

心中默念着,他离开了阴影,向着大楼奔去。

“尼格霍德(Nidhogg)”,他现在就是那条啃食“世界树”的黑龙。

<2>

作战会议室里只有他和他所谓的[友人]两人。

“炸掉发电站的话也无法切断大楼的供电吗?”[友人]问道。

“大楼内有独立的发电装置,安保系统都与之相连,切断外部供电对其毫无影响。”

“直接使用暴力呢?出动我们所有的兵力的话——”

“做不到的,”他打断了[友人]:“那堵[墙]连零距离爆炸的核弹都能抵御住,凭我们的力量无法伤那东西一毫。”

“那岂不是毫无办法吗!这要怎么进去?!”

“去发电站。”他指着桌上全息投影出的地图——花了大价钱从黑市里买来的军用货——连建筑墙壁上的污块都能看的一清二楚。

“不是说断电行不通吗?”

“断电不行,但发电可以,”他的手指一挥,地图中发电厂的顶部便消失不见,露出内部的发电机组,“将1至5号的功率提高到550%。”

“然后呢?”

“大楼虽然有独立的供能系统但也有与发电站连接,目的是为了双重保险,但这正是漏洞所在。大楼安保系统的主控电脑就与两者都有链接,电压电流的瞬间巨幅加大应该能在短时间内让它报废,到时候不光是外部的自动炮台将会停止响应,内部的隔离门也会全部解除锁定。”

“[无形墙壁]呢?”

“主控电脑只是使其拥有识别功能而已,不把内部供能装置关掉的话那东西是不会消失的。”

“这不是仍然进不去吗?”

“等”

“等?”

“马上就要到冬天了。”

“你的意思是——”[友人]终于理解了。

与其说这是作战会议,不如说是单方面的讲解。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毕竟,他是除了尤克特拉希尔的最高负责人/所长外对这座建筑最了解的人了。

于是,在等待了三个月后,作战终于开始了。

<3>

就是为了等待今天。

他奔跑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冰渣”一粒粒的砸在他的身上。

那曾是雪白的、柔软的、纯洁的、被称为[雪花]的东西。

但自从五年前,战争的号角——名为[坎瑟(Cancer)]的导弹爆炸后,[雪花]就已不复存在了,取而代之的是——由大气中的污染物冻结而成的、因泛着淡蓝色微光而得名的“冰渣”——[莹]。

不过人们更喜欢称它为[死亡之雪],既是死了的雪,又是带了死亡的雪。

就算穿着特制的防护服,长时间与其接触后身体也会受到难以修复的损伤,甚至导致死亡。

此时,整座城市——无论天空还是地面、楼顶还是街道——都笼罩在它淡蓝色的荧光里。

“该怎么说呢,”他自言自语:“[美丽],吗?”

只要不近距离与[莹]接触就不会受到影响,所以遇到这种天气人们会提前准备好至少十天份的水和食物,在政府与尤克特拉希尔将一切都处理好之前都一直闭门不出。

与高楼接近半米厚的混凝土墙壁相比,他那件黑色大衣完全无法为他提供一丝保护。[莹]在接触到他皮肤的瞬间、或是融化在衣物上时失去了光芒,那是其中的[剧毒物质]被人体吸收的表现。

他已经没救了,不出半个小时,他的身体就会因内脏的完全坏死而失去生命体征。

他当然知道这是在找死——

“但至少在死之前...”

但这是计划的关键一步——

“[莹]与[墙壁]在组成上有许多相似,

携带有大量的[莹]的话,[墙壁]会将我判断为自身的一部分而不再排斥

这样就能够顺利进入了。”

“该怎么说呢”他自言自语:“[疯狂],吗?”

他到达了——

“21、22、23…”

<4>

还有大概一百米的距离,大楼的摄像头便已经捕捉到了他的身影。

“查找数据库——没有相符对象——怀疑其为入侵者——解除待机——进入警戒模式”

“28”他轻轻倒数着。

“目标为人形——对人机枪准备”

共八座的机枪炮台从楼体上张开的窗口中探出。

“29”

“目标依旧高速接近中——确认其为入侵者——锁定”

八束红色的光线向他射来,在他的眉心汇聚为一点,但这并没有令他的脚步放缓。

“30!”计时结束。

瞬间,黑暗如潮水般,由外至内逐渐将城市的灯火吞噬。

然而,

“——射击——”炮台并没有停止。

他猛地蹬地向前翻滚,一连串的子弹穿透飘起的衣摆飞向远处。

“31”

再抬起头来时,世界已完全陷入黑暗,只有[莹]还闪烁着微光,现在的他仿佛正置身于星海一般。

“因为处于市中心所以有延迟吗。”

但他没有时间欣赏[美景],因为眼前的大楼又重新亮了起来。

应急模式已经开启,最多再过五分钟大楼的系统就会完全修复。

他来到因漫天飞舞的[莹]而显现出轮廓的[墙壁]前,向前迈出一步,身体在受到轻微的阻力后便穿了过去,只在[墙壁]上荡起一阵波纹。

看来他的推测是正确的,但还有一步棋,也是计划最关键的一步,如果那个也顺利的话。

那么,

“五分钟,大概可以,吗?”

他对着玻璃门上映出的自己的身影伸出手

“应该这么说吧,”他自言自语:

“我 回来了。”

他推开了门。

时隔三年,他又回到了这里。

只不过,这次的立场完全相反。

<5>

这座建筑所有的密室、暗道、监控死角,我全都烂熟于心。

但尽管如此,只要对方有所准备,我就不可能不被发现,更不可能仅花费五分钟就登上48楼。

更何况大楼的系统都遭到了破坏,对方还能毫无察觉绝对是骗人的。

所以,

要让对方来“骗”我。

组织内有卧底,这我早就察觉到了,但并没有立即把他揪出来,为的就是在这时能派上用场。

三个月前的会议,我特意安排了重点怀疑的几个对象来负责室外的警卫工作,并故意让他们听到一些内容,如果他们之中真的有[那家伙]派来的人,会议结束后肯定会马上向[那家伙]汇报。

而我要的就是这样。

在得知会由我来执行任务后,[那家伙]优先考虑的绝对不会是抵御或保护,而是[回收],即捕获。

抓人的话,先诱敌深入再瓮中捉鳖,这是最稳妥的方法。

不过对[那家伙]来说,他只有这一种方法了。

在低楼层进行[回收]的话被我逃脱的可能性极大;高楼层的布局又太过复杂,也无法保证[回收]的成功,只有48楼这一特殊楼层是最理想的场地。

这是他最后的机会,他只能放手一搏。

所以,他必定要保证我到达48楼。

[诱导]我到达48楼,

或者说是[邀请]。

而我,自然必定会赴约。,就算知道是陷阱也一样。

有些事,我必须去做;有些事,必须由我去做。

不过,与[那家伙]相同,这也是我最后的机会了。

我最后的[任务],只能放手一搏。

<6>

——资源是有限的

当人类意识到这一点时已经太晚了

就算再怎样节约与保护也无法亡羊补牢

被打破的平衡早已无法修复

这颗星球的资源总有一天会枯竭

这世上不存在[无限]——

子弹在命中的一瞬间释放出强大的电流,目标因此倒地不起。

可能会破坏到大脑导致残疾,但根本没有顾虑这些的时间,他马上将枪口对准下一个目标。

“我知道.”

——宇宙是广袤的

于是人类将魔爪伸向了太空

计划抛弃这颗即将干涸的星球

但这为掠夺而进行的殖民注定会失败

作为地上生物终究还是无法适应那片自由的星空

他们的灵魂早在重力的作用下扎根于这颗星球。

真正被[抛弃]的是人类自己——

他尽可能快速的换弹,但还是被有着数量优势的对方抓住了机会,躲闪不及的子弹贯穿了他的右肩,带着些许蓝色光点的血液喷涌而出。

但他仿佛没有痛觉一般,举起的右手没有受到丝毫的影响,射出的子弹依旧精准。

“我知道。”

——和平是短暂的

于资源即将枯竭之际

人类为了生存终于团结在一起

但利益分配的不均将人心动摇

殖民计划的破产更使人们陷入绝望

人类最后还是选择了分裂

为了生存,人类互相抢夺

为了生存,人类自相残杀

为了生存,硝烟再度弥漫

这个世界不存在[永恒]——

他丢掉已无备弹的手枪,从腰间取出微型炸弹并将其启动。

“我知道!”

——人类是丑陋的

只是拥有稍高的智慧而已便自诩是高等生物

他们

如狐般狡猾、如虎般残忍

如鼠般懦弱、如蛇般贪婪

与所谓的野兽并无区别

毕竟,无论是人类还是动物都是这颗星球所孕育的生命

拥有共同的[起源]——

“我知道,我都知道。”

他从地上爬起。

——那为何还要继续前进——

“因为”身体因爆炸溅射出的碎片而千疮百孔,全身被流动的赤红包裹着。

“有些事”但还能动,还有呼吸、有心跳、有意识,还没有死。

“我必须去做”整个楼层还站着的只有他——

“而且”以及他所凝视着的、挡在保管室门前的人形战斗机器人[异旅者]。

“必须由我去做!”

<7>

半个世纪前,尤克特拉希尔研究所回收到了一具漂流在太空中的人形机器的残骸,并将其命名为[异旅者],这便是[异旅者]计划的开端。

作为研究所最高机密的、连仅一枚便污染了整颗星球的大气的[坎瑟]都只是其副产物的、恶魔般的计划,其原本只是为了对[异旅者]进行修复与仿制。

但[异旅者]所携带着的一种从未被发现过的物质使计划发生了偏离与扭曲。

那不是人类应该掌握的力量,也不是人类能够掌握的力量,但被力量蒙蔽双眼的人类早已注意不到这些。

“所以,我才会来到这里啊”

他抽出藏于袖中的短刀向[异旅者]冲去。

对方并没有提枪向他射击,而是同样拔出剑,想要与他公平的决斗。

可他一点都不领情。

他高高跃起向它的头部劈去,但被它举剑挡了下来,那是一把常人连拿起都费力的宽刃剑,但在它手中却灵活自如。

不愧是机器,可惜是机器。

他以刀剑交接处为支点,借助跃起时的惯性将身体撑起,在空中旋转一周后在它背后落地。

它回身横斩,但只将他于空中脱下的黑色大衣一刀两断,而他本人已经跨过了警戒线。

时间到——

电灯熄灭又亮起,代表着系统已修复完毕。

同时,防护门重重的砸下,将想要追赶的[异旅者]隔绝在外。

“抱歉”

留下这句话,他向保管室深处走去,那台电脑就藏在墙后的密室里。

赋予机器感情简直就是画蛇添足

因为那样就不再是制造[机器]

那是在制造[人类]

<8>

将U盘插入了电脑,接下来只要在弹出[确认]窗口后按下[Enter]键,一切就结束了。

前提是我还能撑到那个时候。

腿部、腰部、胸部、肩部、左臂以及头部——除了右臂外全身都在流血。

仅此而已的话应该还死不掉,真正致命的是[莹]对内脏的破坏。

“三年前不辞而别,如今不但把我的研究所搞得一团糟,还把身体搞成了这副模样,你就这样报答我对你的养育之恩吗?”

声音从连接在电脑上的扬声器中传出,同时,显示器上也浮现出某人的身影。

是个身穿白色大褂、看上去只有不到三十岁的男子,但他就是之前提到过的[那家伙]——尤克特拉希尔研究所最高负责人/所长。

也是,被那股力量蒙蔽双眼的,扭曲之人。

“如果进行人体改造也算是养育的话,那我还真是失敬了。”说着,我晃了晃右手——完全由金属打造的义肢,之所以只有此处完好无损也是因为如此。

而且,不只是右臂,全身的骨架几乎都替换成了高强度合金,力量、反应、自愈等能力也都通过药物进行了强化。

因为,我也是[异旅者]计划中的一环,是[试验品]。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造福人类,为了人类的未来,人体的上的试验是必需的。”

“于是你就制造出了污染了整颗星球的[坎瑟]?这也是在造福人类?”

“为了统一人类,拥有绝对威慑力的武器是必需的,这也是为了人类的未来。”

“不是统一而是统治吧,绝对的力量只会孕育绝对的独裁。”

“嘀——”窗口弹了出来,手指伸向[Enter]键——

“住手!你这是在毁灭人类的未来!”他大喊道:“没有了[坎瑟]的威慑,人类将彻底的分裂,毁灭会更快的到来!”

——只要[坎瑟]还在,就会有不幸不断的发生

手指与按键接触

——没有了[坎瑟],会有更大的不幸发生

只需稍加用力就能将其按下

——但是,尽管如此

“我知道,但我相信人类会在那之前觉醒,并且阻止更大的不幸发生!”

我将其狠狠按下

但[坎瑟]的自毁程序并没有启动,反而是意想不到的声音从扬声器中传出。

“吓了一跳吧,最后的赢家居然是我。”

不是[那家伙],而是组织中的内奸——**军的头目之一——我的所谓的[友人]。

“这可是[坎瑟]啊,丢掉不就太可惜了吗?所以就由我来废物利用一下吧!”他大笑着:“谢了,[朋友]~~”

“你这混蛋!”[那家伙]怒吼道,但[友人]已经切断了连接。

完全被摆了一套呢,我和[那家伙]都是。

我拖着残破的身体,转身离去。

[那家伙]也没有挽留,放任我离开了房间。

是我错了吗?

是我错了吧。

我终于看清了,人类就是人类,不可能会改变。

<9>

我背靠栏杆坐在地上,在尤克特拉希尔的楼顶。

能清楚的感觉到,我那所剩无几的生命正在飞快的流逝。

——有些事我必须去做,有些事必须由我去做——

“结果搭上了性命就只做了这么件蠢事吗?”我苦笑着自言自语:“[有些事],不是[这件事]啊。”

自以为是拯救世界的英雄,却什么也没有改变。

最少我明白了,我所相信着的东西,从一开始就不存在。

放弃了自身可能性的人类根本不需要拯救,他们早已失去了得到救赎的资格,失去了未来。

既然是其自己的选择,那便应该他自生自灭,我所做的事从一开始就毫无意义。

恍惚间,好像听到了爆炸声,方向是西南——**军躲藏地的方向,难道?

我想站起来,但双腿已经失去知觉,勉强撑起身体终于还是看到了,天边闪烁着的火光。

是为了夺回那东西而发动的奇袭。

这个时间点,被胜利冲昏头脑的[友人]那家伙应该毫无防备,这时候对其发起进攻,真是——

“军队的人是白痴吗?”

那东西可是在他手里啊,如果把他逼急了的话这个世界马上就得完蛋。

不是如果,尤克特拉希尔响起的警笛声已经告诉了我答案。

共计八枚的[坎瑟]正从宇宙向地面飞来,而所有的生命以及这颗星球都将在其落地之时迎来终结,被我间接地终结,被人类直接的终结。

但这些已与我无关,我现在只在意我与世界哪一方会先迎来终结。

忽然,我注意到,不知何时[莹]已停了下来,乌云也早已散去,一轮满月正高悬于夜空中,格外的明亮,格外的美丽。

令人不禁想要伸出手去抓住它。

我已经感觉不到左手的存在,但机械的右手勉强还可以动。

“一点的光也好啊”至少能够让我忘记忧愁,安详离去。

当然,什么也没有抓到。

但我的手被抓到了——

就这么乘着月光,她降临在我的面前,牵起了我无力支撑即将落下的手

另一只手轻点我的胸口,触动着我的心

她用天籁般的嗓音对我说了什么

以及,她露出的微笑宛若天使

最后一切都消失在毁灭的光芒中。

那是我最后的美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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